第二章 初遇
怒火焚燒的雙眼正對上一雙比夜色還要漆黑的眼眸。
涼亭里站着的人，是一個錦衣華服的少年，鼻樑挺削，面目英挺如同刀刻，月光下，少年如同塑像一般，面色沉寂，透著世人皆不能接近的疏離淡漠。
似乎被突然從涼亭下冒出來的人嚇了一大跳，少年後退了兩步，有些驚異的打量著面前人。
「阿嚏！」什麼都來不及說，一臉兇相的弘若張嘴便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
有些尷尬的揉了揉鼻子，她醞釀了半天的氣勢莫名其妙的矮了下去，「那個……我是溫皈寒的朋友……」
少年一言不發的看着她，黑眸里映着月色，一片清寒。
「不是有意要嚇你……我只是……」對這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弘若說話也不若平日利索。
「你叫什麼名字？」沉默良久，少年突然發問道，是少年人的音色，低沉裏帶着些清洌。
「弘若。」弘若看了看他身上寬大的黑色衣袍，袖口和下擺處綉著隱晦精緻的雲紋，這種黑色里，帶着一股說不出的莊嚴沉鬱。
非富即貴，她心裏暗暗下了結論。
「知道怎麼從這裏出去么？」
「啥？」弘若嚇了一跳，「你要出去？」
少年似乎不願多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看來是哪家的貴公子，平日被關久了，想襯著這次赴宴的機會溜出去玩玩。
眼珠靈活的轉了轉，弘若走近兩步，問道，「你有錢么？」
「錢？」少年一愣。
「對，八兩銀子，有沒有？有的話我就帶你出去。」
少年低頭想了想，隨即抬起頭，「我沒有銀子，你先將我帶出去，改日我再帶銀子來酬謝你，可好？」
弘若托著下巴，「這可難辦吶……我今晚急着用錢，」不懷好意的目光在少年身上逡巡著，「不要銀子，值錢點的東西也成。」
少年眼裏閃過一抹無奈，他抬起手，「這個可以么？」
修長的拇指上，帶着一個碧玉扳指，色碧如嫩葉，光澤如凝脂，月光下，那一圈墨綠竟如暗涌一般流動。
弘若盯着那個扳指，眼睛裏幾乎要冒綠光，天啊，這個人還不是一般的有錢……
「這個……」她咽了一口口水，「可以是可以……不過，我話說在前頭，出了這個門，你就不干我屁事了啊，我只把你帶出這裏，你手上這東西就歸我，然後咱們兩清。」
少年將碧玉扳指取了下來，放在手心裏握住，「不行，出了這裏，你還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吏部尚書蘇南光的府邸。」
「蘇南光？」弘若又嚇了一跳。
昶安城裏，蘇南光是一個名頭比皇帝還要響亮的人物。
吏部尚書，內閣輔臣，手握官員升遷任免大權，又是當朝皇帝寵妃蘇貴妃的哥哥，門生遍佈天下，朝中亦是遍植黨羽。
當朝皇帝不問政事，帝國的正常輪轉，全仗內閣，而內閣中七人，除了首輔溫懷遠以及他一手提拔的兩名官員，其餘三人皆是蘇南光的同黨。
而朝中六部里，除了兵部還在苦苦支撐，其餘各部尚書都已站到蘇南光一派。
一個當之無愧的權臣，一個跺跺腳朝中都震三震的人物。
弘若不由得多打量了眼前的少年一番，莫非他是蘇南光的親戚？
「你只要將我帶去蘇南光的府邸前，就可以離開。」少年見弘若遲遲沒有回應，又加了一句。
「好。」弘若連忙點頭。
從溫府回外城，每次都要經過蘇南光的府邸，對於那裏，她是熟的不能再熟。
只要帶帶路，就能得到一大筆錢，那個碧玉扳指，少說也值上百兩銀子……她忍不住心裏一陣竊喜。
「走吧。」少年側了側身，給弘若讓出一條路，示意她走前。
園子裏很安靜，溫府的人大概都集中在了前苑，弘若和那少年一前一後的走着，沿途竟沒有遇上半個人。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我……姓君。」
君是封國國姓，弘若又吃了一驚，原來他不是蘇南光的親戚，而是皇帝的親戚！看來這小子來小不小呀……
天生的雞婆習性讓她追問了一句，「君什麼？」
少年挺秀的眉微皺了皺，但顯然是受過良好的教養，他還是答道，「君轅。」
「喔……」弘若點點頭，回過頭朝少年一笑，「我沒有姓，你可以直接叫我弘若。」
「沒有姓？」錦轅微微一愣，這個世界上還有沒姓的人？
「我爹娘很早就死了，我連我爹姓什麼都不知道，名字是昶安城裏一個教書先生取的，他說反正日後嫁人了要隨夫家姓，沒有姓氏也罷。」
錦轅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弘若卻仍是唧唧喳喳說個不停，「我有兩個好朋友，一個叫樊汲，在御林軍里當差，夠朋友，講義氣，就是愛賭錢，經常輸得身上不剩一文錢，我們經常因為他欠了人賭債而被人追殺……還有一個就是溫皈寒，他是個傻小子，什麼都不懂，家裏又管得嚴，溜出來玩經常被他老爹抓回去，抓回去就是一頓打，但是過幾天他皮肉不痛了，又溜出來和我們到處混……不過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昶安城裏不認識我們的人不多……」
錦轅沒有再講話，只是沉默的走在後面，聽着弘若的絮叨，偶爾在月光下穿過時，才能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複雜光芒。
不知走了多久，兩人終於走到了一堵牆下，弘若拍了拍厚實的牆壁，「出口就在這。」
錦轅抬頭看了看面前兩人高的圍牆，有些不解的看着弘若，「我們為何不走後門？」
弘若面上扯出一個誇張的笑容，「後門有人把守，我們肯定出不去，還是翻牆妥當點。」
她轉過頭去，不敢直視錦轅的眼睛。
不是不帶他走後門，而是……她已經找不到後門在哪裏……
錦轅後退兩步，估摸了一下圍牆的高度，然後沉默著挽起了袖子。
「喂，君轅，你不會打算就這麼一個人爬上去吧？」
錦轅轉過頭，不解的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先把我送上去，然後你自己再爬上來。」弘若伸出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