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燦爛的陽光照在卧房的窗戶,芙亞揉揉惺忪雙眸,笑着醒過來今天天氣真好,如果海象平穩,她一定要出海探看龍船葬身之處。

昨晚發現的情書宛如一針強心劑,芙亞對壯年時就意外身亡的老拓爾充滿了好奇,想要解開謎團的念頭益發強烈,她迅速打點好一切,換上輕便的毛衣與牛仔褲,容光煥發地下樓。

「芙亞。」咪咪迎面走來。

「咪咪,早啊。」芙亞愉快地打着招呼。

「你還沒吃早餐吧?」咪咪熱心地問。

「嗯。」芙亞點頭。「我剛要吃。你呢?」

「我早餐通常只喝一杯牛奶。」咪咪笑了笑。

「對了,你吃完早餐后,我們騎馬去森林裏散心,好不好?我有話想和你談。」她說着說着,便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神情。

「可是……我今天想出海去耶。」

「我剛剛問過氣象了,今天陸上天氣雖然不錯,海上風浪還是很大,不適合出海。」咪咪連忙說道,彷彿有備而來。

芙亞一聽,失望地斂眉。「怎麼會這樣呢?」

「芙亞,拓爾剛剛出去了,求求你陪我出去散心,我有好多話想告訴你。」咪咪楚楚可憐地求着芙亞。

「好吧。」芙亞原本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禁不住哀求,遂答應了。

「太好了,我現在就叫人準備馬匹,你吃完早餐后,直接到大門口和我會合。」咪咪笑着離開。

芙亞一轉身,差點撞上剛從早餐室走小來的老管家。

「芙亞小姐,我剛剛好像聽見咪咪小姐在和你講話。」愛德華慈祥的臉孔寫滿納悶。

這兩位小姐昨天還像仇人似的,今天怎麼突然談起話來

了?

「對呀,待會兒我們倆要一起騎馬去散心。」芙亞邊說邊走進早餐室。

「喔!」愛德華驚訝地張大嘴。「好,很好,一起去騎馬,今天天氣真的很好,的確滿適合騎馬踏青。不過,可惜今天海象平穩,是出海的好日子……」他邊走邊念,漸行漸遠。

坐在早餐室里的芙亞只聽見關於騎馬的那一部分,並沒有聽見最後那句……

濃蔭蔽天的森林裏灌木叢生、藤蔓橫掛,珍禽異獸不時飛竄而過,景色蒼涼原始。

「咪咪,咪咪,你在哪裏?」芙亞勒住白馬,四處張望,心中隱隱感到不安。

光線幽暗的寒帶林中沒有任何動靜,連飛禽走獸卻因她的闖入暫時噤了聲。

「咪咪!咪咪!你在哪裏?」寂靜令人心慌,芙亞不禁提高聲音、使出身上所有力氣,聲嘶力竭地喊。

咪咪、咪咪、咪咪……陣陣迴音從四面八方傳了回來,更加凸顯出森林的寂靜。

芙亞一張紅通通的俏臉漸漸刷白,她知道自己已經迷失在這片廣闊無邊的森林裏。

她和咪咪原本並轡而行,後來咪咪不知怎地,忽然偏離步徑,岔入一條荒草叢生的山路,她立刻追了上來;咪咪策馬狂奔,她在後面追喊要咪咪停下,可是,咪咪彷彿沒聽見她的喊叫愈騎愈快,最後,她再也看不到咪咪的身影。

孤伶伶一人迷失在陌生的深山,芙亞心中有說不出的驚懼,這不是薇特島上那些安全的小森林,而是北歐重山峻岭間的原始森林,森林裏藏着兇猛的野獸,也許她身旁叢林里就躲著壯碩的黑熊或灰狼。

芙亞策馬緩行,邊走邊思考對策。森林中開始起霧了,空氣急遽下降,驀然,有抹冰冷落到芙亞臉頰上,她仰臉一看,心頭不禁涼透。

灰色天空零零落落飄了幾粒潔白的小點,迎面落到她蒼白的臉頰上,點點冰涼沁入她的肌膚中,她那雙凍得鮮紅的唇瓣不由自主地動了動:「上帝,這不是真的!」

芙亞怔了幾秒鐘,她伸出細緻的手掌,接住一粒純白晶亮的雪花,這才猛然驚醒……

不行,她得趕在大雪降落前尋到蔽身之處等待救援,否則就算地沒有被野獸吃掉,也會被大雪活活凍死。

「駕!」芙亞吆喝一聲。策馬急弛,雙眸四處張望,焦急梭巡足可遮雪擋風的屏障。

白馬彷彿感受到危急的氣息,邊狂奔邊嘶鳴,它愈跑愈急、愈跑愈狂,凌亂的腳步在陡峭的山間起起落落,芙亞有好幾次差點摔了出去。

白霧愈來愈濃,光線愈來愈暗。狂奔的白馬忽然嘶鳴幾聲,朝佈滿藤蔓的樹叢沖了過去。

「不!不!轉向!」芙亞嚇得花容失色,邊勒住韁繩邊吆喝。

上帝,這匹馬兒幹嘛去撞樹呢?它一定累瘋了。白馬絲毫不聽指揮,依舊朝樹撞過去。

「上帝!」芙亞認命地喊了一聲,她閉上眼,等待撞得眼冒金星、鼻青臉腫。

閉上眼的芙亞感到白馬似乎高高飛躍起來,然而又落回了地面。

她閉眼咬唇,等待不幸發生。然而,等了又等,什麼事都沒發生。

芙亞納悶不已,好奇地睜開眼,眼前竟是一片平坦寬闊的松林。

回頭一看,方才所見的樹叢正懸在後方的高地,樹叢間有一方空隙,那兒必定是白馬穿過的地方。「好馬兒,原來你知道那裏有道路。」芙亞感激地摸摸馬兒的頸子,白馬嘶嘶叫了幾聲,彷彿是給她的回應。「現在,你打算帶我上哪兒去呢?」

不待白馬回答,芙亞抬眼一望,目的地已佇立在白霧飄飛的前頭。

「上帝,這是什麼?」芙亞心口一凜。

白霧模糊了龐然黑影的原貌,然而,巨物兩側伸出幾隻小手,遠遠看去,彷彿古老東方的千手佛像。神秘,詭異。

芙亞屏息凝神,而馬兒悄悄向前。當芙亞看清霧中的屋宇時,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眼前這棟木造建築物共有六層,樓層由下而上逐漸縮小每層都有屋檐,屋檐上皆覆滿了動物鱗片般的黑瓦,那幾個像手臂的東西原來是木頭雕刻成的龍頭。

這座古老龐大的木頭建築既像中國的寶塔,又像泰國的神廟,邊緣凸出的幾支龍頭更為建築物增添幾許神秘與詭異。

芙亞心裏雖然微微發毛,然而,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她還是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走進怪異的大屋中。

一陣刺耳的鈴聲劃破戴維斯莊園寧靜的夜色,而後,一道短小結實的身影自百年古屋內奔出,急急趕往花木凋零的後院。

「關,開門,快開門!」勞勃跑到小屋前,邊敲門邊緊張地喊。

低沉短促的聲音,在夜色中聽起來,顯得分外焦慮。

小屋的窗戶仍有火光,屋內的人兒任憑勞勃如何吶喊都不出聲,也不應門。

「關,我知道你還醒著,快開門!」勞勃咬咬唇,想了一下,終於決定豁出去了。「芙亞出事了!」

時間彷彿靜止兩三秒,然後,木屋的門被人用力打了開來,披頭散髮、神情憔悴的關秋水睜著深黑的眸子,直直瞪着許久不見的丈夫。

「芙亞……芙亞怎麼會出事呢?」她雙手緊緊抓住門把,滿臉驚懼地望着勞勃。

「芙亞在挪威的深山迷路了。」勞勃心痛地道。

「挪威?!」關秋水一聽,臉色大變,她急急向前,拉住勞勃的手臂猛搖。「芙亞為什麼會在挪威?誰讓她去挪威?為什麼讓她去挪威?」她狂亂地叫。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勞勃自責不已。

「挪威!挪威!為什麼讓她去挪威!?」關秋水彷彿沒聽見勞勃在說些什麼,仍然不停地搖晃他的手,不停地尖叫。「挪威,挪威,不可以讓芙亞去挪威,我不讓她去那個地方……」

「關……」望着狂亂失態的妻子,勞勃忽有所感,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刺骨寒風在黑暗的森林中呼嘯,氣溫急降,雪花不停地飄落,樹枝都已結了一層薄冰。

空曠陰森的塔屋除了能夠擋風蔽雪之外,溫度並不比外面高多少。

白色駿馬橫卧在塔屋的角落,芙亞抱着雙臂,蜷縮在白馬的頸窩裏,一人一馬緊緊相偎,互相取暖、饑寒交迫的芙亞不知道自己還能捱多久。

這座奇特塔樓內除了一座有着古維京皇帝像的祭台外,再沒有任何東西,空曠高聳的屋內不但陰森幽暗,還有一股木頭潮濕的霉味,彷彿許久不曾有人來過。

雖然沒有戴錶,可是,她知道夜已經很深了。

她的身體逐漸冰冷,原本清晰的腦子也開始變得混沌不清,偶爾,她會不知不覺地睡着,不過,白馬總會用嘶叫聲把她喚醒。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着,否則很可能長眠不醒,可是天氣太冷、身上的血液似乎都結了冰,饑寒交迫令她連掀起眼皮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白馬又嘶嘶鳴叫。芙亞聽見了,她好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愈來愈沉重,掀都掀不開。

耳畔的嘶鳴愈來愈急,渾身冰透的芙亞再也無法回應白馬的熱情。

渾渾噩噩的腦海浮現拓爾和咪咪倒在草地上的情形,一股酸澀由心而生。

芙亞終於知道自己昨天為何會氣到失控。原來她深深嫉妒著咪咪。她嫉妒咪咪能夠整天陪在拓爾身旁,她氣拓爾不再對她溫柔,她也恨拓爾的花心與多情。

倔強的個性令她不願承認自己對拓爾的愛,強烈的嫉妒心令她想拆散咪咪和拓爾,因此,她才會熱心地慫恿咪咪離開拓爾,這一切並非源於她原先認為的復仇心,而是源自心底那股強烈的佔有慾。

拓爾的臉孔與據她的腦海,那張笑盈盈的臉孔是峽灣畔初遇的笑顏。

「芙亞……」頂着山光水色的拓爾深情喚了她一聲。

「拓爾……」芙亞毫無意識地應着。

「芙亞,你醒醒!」幻想中的拓爾捧住她的臉頰,心急地喊。

「拓爾,我快死了……」芙亞反射地低喃。然而,她蒼白的容顏卻逸出一抹笑。

雖然是幻夢,感覺卻恁地真實,拓爾的聲音清晰得猶如在耳畔,他那雙有力的大手是如此溫暖,她的臉頰都被他溫熱了。

「不,你不會死,我不會讓你死!」拓爾焦急地叫。

「你醒醒,醒醒啊!」他邊拍她的臉頰、邊抱她入懷,強壯溫暖的身軀熱得像火爐,芙亞凍僵的身子漸漸融化,血液也緩緩流動起來。

「噢……」芙亞雪白的臉頰浮現一抹紅嫣,她努努唇瓣,心頭有說不出的滿足。「拓爾,好奇妙喔,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回光反照嗎?不然,感覺為何如此真實、如此美好?一定是上帝可憐我生平從不曾談過戀愛,所以才在我臨死前賜給我一個美麗的夢……」

「你喜歡這種感覺?」拓爾邊摩挲她冰涼的臉頰,邊偎在她耳邊吹氣。

「嗯……」芙亞嘆息似地呻吟了聲。「拓爾,你可以再抱緊一點嗎?我要緊緊靠在你身上……」

她忍不住要求。反正她就要凍死在荒山裏,在夢中放肆一下,渴求一點溫存,也沒有人會笑地。

「喔,寶貝。」拓爾親親她的發,以行動滿足她的要求。他把她抱得好緊、好緊,他的雙手緊緊環在她的胸部下方,像鋼鐵般箍住她纖盈的身子。

「拓爾,拓爾,我愛你!」緊緊相偎的甜蜜令芙亞打開深鎖的心扉,她忍不住脫口而出地喊:

「我真的愛你!雖然這只是死前的幻夢,雖然你永遠不會明白我對你的愛,但是,我愛你!」

「寶貝,我也愛你。」他附在她耳畔低喃。

「謝謝你,雖然這個溫柔的你只存在垂死前的夢,不過,我聽了還是很欣慰。」

「傻瓜。」拓爾揉揉她的發,愛昵地喚。

「拓爾,我就要死了,你可以……可以……」芙亞舔舔唇,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住。

「反正這只是一場夢,你做任何要求,都不會有人知道,何必害羞呢?」拓爾偎在她耳釁吹氣,挑逗她的感覺。

「嗯,說得也是……」芙亞雙頰緋紅。

「趕快說出你的心愿。」拓爾用溫柔的聲音催促。

「你可以吻我嗎?」芙亞含羞帶怯地問。「我從沒真正接吻過,好想在蒙主寵召之前,體會一下接吻的滋味。」

「當然沒問題。」拓爾的聲音里有隱約的笑意。「事實上,我還欠你一個吻。在峽灣時,我曾說過要好好吻你,一個真正的吻。」他立刻點點她柔嫩的唇瓣。

「原來你還記得!」芙亞詫異地低嚷。

「這種事我怎麼會忘記?」拓爾忍不住想笑!

「可是,你這幾天不是對我冷冷冰冰、就是兇巴巴的,我以為你早就忘掉在峽灣的事。」她委屈地說。

「噢,寶貝……」拓爾邊親她的嘴邊喚。「我從沒有忘記過。我只是氣瘋了,你不但欺騙了我,還當着那麼多人面前羞辱我、給我難看,我好生氣、也好傷心。」他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游移。

「我承認是我先耍詭計騙了你,但是,我是不得已才這麼做的。」芙亞激動地叫。「可是,當我看見你和咪咪一起出現時,我的心不禁碎成千萬片。然後,你又裝成不認識我,不斷嘲弄我,所以我才會傷心地反擊。」

「我不是故意不認你,而是太震驚了。」拓爾連忙為自己辯解。

「不管如何,你已有個咪咪……」

「咪咪怎能和你比呢?她不過是個玩伴女郎而已,我和她只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罷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回去立刻和她結束所有關係。」拓爾柔聲安撫激動的芙亞。

「真的嗎?你沒騙我?」芙亞高興地嚷。

「我在你的夢裏,怎會騙你?」拓爾狡猾地說。

「說得也是。」芙亞嘆了一記。「唉,如果我們兩人不那麼倔強、那麼驕傲,願意平心靜氣談談,就不會有這麼多誤會了。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我就要凍死在這片山林里永遠都不知道我有多愛你。」她忽然好想哭。

「會的,我會知道。」拓爾的雙手滑過她玲瓏有致的身段,他的唇覆在她柔美如蓓蕾的唇瓣,輕輕吸吮她的甜美「噢……」他那柔軟有力的雙唇彷彿帶着魔力,芙亞再也不能思考,她輕吟一聲,雙手反射性地抱住他的腰,嬌柔地癱在他懷中,任他親吻撫摸——

這果然不是夢!她震驚不已,一雙藍眸瞪得比銅鈴還大。

趴在她身上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男人,他那高大的身軀比火山還火熱,他不但封住了她的嘴,他的手還貪婪地朝她進攻。

「嗯……嗯……」被吻鎖住小嘴的芙亞掄起拳頭,邊推拓爾的胸膛邊掙扎。

拓爾停止動作抬頭看她,兩雙澄藍的眸子直直相對,冷冽胸窄氣爆出火花。「寶貝,你醒了?」

拓爾雙眸炯炯發亮,唇角勾出一抹意味深遠的笑。

「你可惡!」芙亞見他微笑,以為他在嘲笑她,不由惱羞成怒,一掌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在無聲的雪夜中顯得格外響亮!

拓爾性格的臉孔多了一記麻辣的手印,「你打我?」他眯眯藍眸,神色陰鷙地打量雙頰緋紅的芙亞。

「你這個趁人之危、大吃豆腐的色狼!」芙亞噘唇罵道。

「剛剛是誰苦苦哀求我抱她、吻她的?」拓爾按捺住怒氣,不屑地冷哼。

「我剛才意識不清。」芙亞的臉紅得像蘋果。

「哼……」拓爾冷笑,藍眸瞬息萬變。

「哼,你這個大色狼,滾開!本姑娘要起來。」

芙亞被他盯得怪心慌的,她邊用力推他,邊挪挪身子,準備逃離他炙人的視線。

上帝,好丟臉啊,她竟然向他吐露了那麼多的心事,她往後如何做人!

出乎她的意料,這次拓爾竟然相當配合,二話不說就移開身體,從她身上下來。

芙亞轉身要跑,然而,她才剛跨出一步,整個身子就被他凌空抱起。「放開我!」芙亞反射地尖叫。

拓爾把她牢牢抱在懷中,雙臂像兩條鋼筋,緊緊鉗住她的身子。

「大色魔,放開我!」上半身動不得的芙亞用雙腿猛踢拓爾。

「喔,可憐的芙亞,你為何不肯坦白面對自己的感情,硬要戴着面具抗拒我?」拓爾憐惜地望着懷中苦苦掙扎的人兒。

他的眼神溫柔得像月光,芙亞不由一怔,忘了掙扎。

「不……你在耍我,待會兒你又會嘲笑我。」芙亞努努嘴,幽幽地凝睇着他。

「寶貝,我從沒嘲弄過你,我們剛才不是都講清楚了嗎?一切都是誤會,你不要再逃避了,不要非得等到一切都來不及時,才後悔抱憾。」拓爾低頭親親她的小嘴,心疼地道,「剛剛……」芙亞抿抿唇,眼波輕輕流轉,她還記得自己方才多渴望再見拓爾一面。「你剛剛所說的話,都是真的嗎?」她靦腆地問。

「句句屬實。」拓爾挪出一隻手,溫柔地摩挲她的臉龐。

「寶貝,從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

「真的?」芙亞的藍眸閃閃發亮。

「我不是說要帶你搭那條小木舟嗎?我的賣魚女,你是我唯一想要帶上木舟的女孩。」拓爾點點她小巧的鼻頭,憐愛地說。

「哼,你好壞,竟然騙人家你是個捕魚郎。」莢亞不禁露出戀愛的人才有的嬌態,雙臂也自然而然摟住他的頸子。

「我不過順着你的反應開個小玩笑而已,可不是蓄意欺騙你。」

「奇怪,你堂堂一個大伯爵,幹嘛去捕魚呢?」芙亞好奇地問。

「那是我冷靜思考事情的方式。」拓爾的藍眸亮了亮。「獨自駕着一葉小舟泛行於曲曲折折的峽灣上,心情也會變得開闊平靜,正是思考事情、擬定決策的最佳時刻。至於捕魚,則是我訓練體力和腦力的方法,漁獲不過是附屬的報酬。」

「聽起來好有智慧。」芙亞崇拜萬分地望着他。

「跟在我身旁,你可以學到很多事。」拓爾大大方方地接受她的崇拜。

芙亞噗哧一笑,上帝,這才是拓爾。

「芙亞,這裏太冷,我們不能待在這裏過夜。」拓爾望望窗外。

「我們回城堡去?」

「不,我們離城堡太遠了,外面又下着雪,回城堡太危險了。離這裏不遠有間木屋,那裏有柴火,我們還是到那裏去,別留在這座老教堂中,免得凍傷。」

「教堂?這座奇怪的屋子是教堂?」芙亞詫異地低嚷。

「嗯,這種木造教堂建於基督教剛傳人北歐的時候,距今已有一百多年的歷史,目前挪威只剩寥寥幾座而已,相當珍貴。」

「可是,祭壇上擺的是古維京人的偶像……」

「那是我的祖先,也是奧丁家族的建立者。」拓爾望望洋洋得意的木偶,自豪地解釋。

「什麼?你們把祖先的雕像擺在祭壇上,當成上帝膜拜?」

芙亞雖然不是虔誠的教徒,倒也被奧丁家族的作風嚇著了。

「有何不可。」拓爾聳聳肩,不以為意。

「上帝!」芙亞咋舌。

「此時能救你的不是上帝,而是我。」拓爾糾正她。

「難怪外界對你的評語會那麼糟。」芙亞終於碰上一個比她還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你是個聰明的女孩,應該懂得分辨是非與謠言。」拓爾一言帶過,灑脫不已。

然後,他一手牽起白馬,一手抱着芙亞闊步邁向門口。

門外那隻體格彪悍的黑馬一見主人接近,立刻昂頭踹步,雄糾糾地嘶鳴幾聲。

拓爾抱着芙亞,躍上黑馬,兩人兩馬朝暗夜森林奔去。

風勁雪急,暗夜森林充滿危險的訊息。被雪壓斷的枝椏與藤蔓不時從空中掉落,幸虧有拓爾高大的身軀蔽護,芙亞方能毫髮無傷。

雄壯的黑馬在荒涼原始的樹林中踐踏前進,白色駿馬則緊跟在後。

最後,黑馬在一間寬敞的木屋前停了下來。拓爾立刻抱她進屋。

屋內空氣相當清新,毫無潮濕的霉味,芙亞直覺認為,拓爾一定常到這兒來,否則位於深山中的木屋絕對無法保持得如此潔爽。

「我來生火。」放下她之後,拓爾隨即走向前去,壯碩的身影沒入燈光不及的暗處。

「你看得見嗎?」芙亞擎燈向前,邊走邊問,尚未走到拓爾身旁,一盆烈火便燎燒開來。

跳躍的火光照亮木屋內的情形,芙亞眼波流轉,眼睛所見皆是精緻高雅的傢具,橡木地板上還鋪着厚軟的地毯,漆成淡紫色的木牆上錯落掛着幾幅頗富東方神秘氣息的彩畫,整間屋子充滿細膩雅緻的女人味。

芙亞的眸光落到壁爐上方,那裏有一幅照片,照片中共有三人,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小孩,乍看像是一幅全家福照片,仔細一看,又覺得怪怪的。

芙亞被這幅照片吸引住了,拿起照片來看。

照片中清一色是金髮藍眼,三人的長相有着不可思議的相像。照片中的中年男子不但長得英俊挺拔,渾身散發出一股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他那雙澄藍如海的雙眸閃著震懾人心的光芒,芙亞心頭一震,一股說不出的感覺在她血液中奔竄。

「怎樣?我小時候很可愛吧?」拓爾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芙亞被他的聲音驚醒,反射性地回頭,拓爾正站在她背後笑着,他的手裏還拿着銅鍋和茶具。

「這是你?」芙亞指指照片中的小人兒,唇瓣忍不住逸出一抹笑。

童年時的拓爾豈是可愛二字可以形容?頂着一頭金髮的他彷彿天上小天使下了凡塵,光看照片就忍不住想要抱抱他、親親他。

「我五歲的時候。」拓爾蹲到壁爐前,把銅鍋吊在熊熊烈焰上。

「五歲?」芙亞喃喃念了念,眼光不由自主落到那個英俊懾人的男人身上。「這麼說,這個中年人應該是你父親了?」不知怎地,她的心突然怦怦直跳,渾身輕輕顫了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看到老拓爾的相片,她為何會產生如此奇怪的反應。

「對,是我和爸爸以及艾薇拉姑姑的合照。」拓爾忙完手邊的工作,高大的身子朝地板一坐,鬆懈了下來。

「她就是艾薇拉?」望着相片中美艷動人的挪威美女,芙亞的臉色不由一變。

「怎麼了?」拓爾把她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

「你好像很驚訝,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他偎在她臉畔,輕輕廝磨起來。

「艾薇拉真的是你的姑姑嗎?她看起來很年輕、很漂亮、很動人。」

聽到這麼奇怪的問題,拓爾不由皺了皺眉頭。

「艾薇拉姑姑是我父親的堂妹,從小就在奧丁神堡長大,她比我父親小了十六歲,因此父親非常寵她,他們倆的感情比親兄妹還要親,這間木屋就是父親為她建造的。艾薇拉姑姑每年都會回挪威一次,每次回來都會住到這間木屋來。她總是說,這間木屋裝滿了她一生當中最精採的回憶。」

拓爾靜靜觀察芙亞,芙亞也靜靜打量他。兩人互相凝看,久久不語,唯有爐中柴火嗶剝、嘩剝響個不停。

「你對艾薇拉姑姑似乎特別有興趣?」拓爾打破沉默,定定瞧著芙亞,銳利的眸光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

芙亞咬咬唇,不知如何啟口。

「芙亞?」拓爾攫住她的下巴。

芙亞抿抿唇,她從毛衣的口袋中摸出一封信,遞給拓爾。

「你自己看吧,事實總是殘酷的,希望你受得了這個打擊。」

「這是什麼?」拓爾皺眉打開泛黃的信件。

「我的心肝,我的寶貝,我的愛——」他震驚地打住,抬頭看芙亞一眼,激動地問:「這是我爸爸的筆跡,你從哪兒拿到這封信?」

「你還記得沉船中有一隻珠寶盒嗎?這封信就藏在盒底的夾板。」芙亞以同情的眼光望着震驚的拓爾。

「就是你弄壞的那隻盒子?」

「你知道?」芙亞好驚訝。

「我早說過,你低估了我的能力。」拓爾不由沾沾自喜。

「不過,摔壞了它,發現這封信也不錯。」他接着說道。

「哼。」芙亞雙頰緋紅。上帝,她還以為自己遮掩得很好,原來他早就看見了。「等你看完這封信,知道這封信是寫給誰的時候,你恐怕會受不了,甚至會怨我發現了這封信。」

「是嗎?」拓爾灑脫一笑。「你總是一再低估我的能力。我當然看得出這是一封情書,而且還是一封熱情如火的情書。」

「你好像對你父親擁有情人一事,一點都不感到詫異?」芙業好奇地看他。

老拓爾夫婦不是模範夫妻?

「我父親是個相當有魅力的男人,向來有許多女人仰慕他。」拓爾驕傲地說。

芙亞忍不住白他一眼,他的神情彷彿在說:男人有婚外情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拓爾,有女人仰慕和有婚外情是兩碼子事。」芙亞的嘴嘟了起來,滿臉不高興。

「當然、當然。」拓爾連忙換上溫柔笑臉,邊攬住她的肩膀,邊殷勤附和。

「現在問題是,你父親有了情人,他對你母親不再忠誠……」芙亞突然打住,她又看看手中的相片,相片中的老拓爾英挺迷人、風流倜儻,怎麼看都不像安於室的忠實丈夫。「難道……你父母美滿的婚姻只是個假象?」她像發現新大陸似地問。

同時,歐拉夫人的臉孔不由浮現腦海,芙亞再怎麼努力,就是無法把照片中那位英俊的男子和垂垂老矣的歐拉夫人想成一對恩愛夫妻。和光華奪目的奧丁一家相比,瘦削矮小的歐拉夫人更加顯得平淡無奇。

「逝者已矣,我們不必再談論那些不重要的往事。」他愛英年早逝的父親,不願評論父親的行為。

「我明白了。」

「想不到父親情書寫得這麼好。」拓爾眼光落回泛黃的情書,邊看邊說。「但是,不知是寫給誰的,信中沒有提到對方的名字……」

「艾薇拉……」芙亞反射性地答。

拓爾怔了怔,納悶地望着芙亞。「芙亞,你對艾薇拉姑姑似乎有偏見。」

「我根本就不認識她,怎麼會有偏見?」芙亞反駁,「這封信藏在首飾盒中,那隻首飾盒是你父親準備帶到中東送給艾薇拉王妃的。」

「怎麼可能?你沒看見這信是以英文寫成的嗎?如果信是給艾薇拉姑姑,何必用英文?他們倆用挪威文溝通不是更好?」

聽完芙亞的推理,拓爾啼笑皆非地摸摸她的頭。

「也許他想避人耳目。」

「避誰的耳目?那位中東王儲嗎?如果是防備他,用挪威文不正好?懂挪威文的外國人可沒幾個,但是,英文大部分的人都懂。」

芙亞擰眉。「這的確是個謎,可是,這封情書放在首飾盆中,如果不是……啊!」她尖叫一聲,猛然想起。「除非,除非地故意誤導我,這首飾盒根本不是給艾薇拉的……」

「誰誤導你?」拓爾興味盎然地望着她。

芙亞轉轉靈活的雙眸,「你的母親。」她露出弔詭的笑,倏然明白了很多事。

「也許她記錯了。」

「也許她故意誘導我走上歧路,故意拖延我發現真相的時機。」

拓爾一聽,哈哈大笑。「芙亞,你該不會以為我媽媽弄沉了船,害死我父親吧?!」

芙亞心頭一震,「奇怪,我怎麼從沒想到這一點呢?」

拓爾丟開信函,哭笑不得地抱住她,「我就知道,讓女人接手調查,實在是大不智。」他從她手中取過相片,隨手放到一旁。「你這滿腦子幻想的混血女孩,我真服了你,竟然有辦法把沉船事件當成偵探小說。」

「等我找出真相時,看你還敢不敢取笑我!」芙亞嘟嘟粉唇。

「我拭目以待。」拓爾揶揄地道。

「哼。」芙亞不理會他的挖苦。

「對了,你父親究竟發生什麼事?為何你會冒名頂替?」他問出猜測許久的問題。

芙亞眸子黯了黯。「我爸爸生病了,他不能夠下水,我們急需一百萬英鎊,否則我們的祖傳古屋就會被銀行沒……」

「噢,原來如此。」拓爾同情地說。

「你千萬不能怪我爸爸,這詭計完全是我自己一人想出來的。」芙亞露出少見的楚楚可憐模樣。

「我知道。」拓爾相當能體諒她的心情,柔聲地回答。「海人足個享譽國際的專家,他向來以正直剛毅的性格和卓越的專業能力著稱,我相信他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噢,拓爾,你真明理。」芙亞情不自禁地摟住他的頸子。

柔情萬千地凝視他。「如果我們能一直保持現在的和諧氣氛,不知有多好!」她滿懷期待地說。

「我們往後都會如此,」拓爾咬咬她的耳朵,然後,他的唇再度覆上她的。

壁爐中扣跳躍的火光染紅拓爾的臉龐,蘊滿柔情的臉孔顯得更加英俊動人,那雙藍眸猶如映着夕霞的海洋,纏綿又綺麗。

芙亞合上雙眸,心頭小鹿亂撞。他的唇瓣原本有些冰涼,然而不到幾秒已變得火熱。當他伸出舌尖探索她的辱瓣時,有了經驗的芙亞自然而然張開雙唇,熱情地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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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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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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