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士遺民當年的寄託與現實的諷刺

烈士遺民當年的寄託與現實的諷刺

三、烈士遺民當年的寄託與現實評價黑白顛倒的諷刺

作:杜車別

明朝的烈士與遺民,堅信自己行為的正義性,沒有絲毫的動搖。雖然他們的事業在當時失敗,他們的也一個個被消滅,他們的思想也被逐漸封殺禁錮埋沒。但是他們希望也深信未來終究有一天,後人能了解他們的事迹作為,明白他們的苦心,祭奠他們的英靈,傳播他們的思想。

所以夏完淳說「大造茫茫,總歸無後,有一日中興再造,則廟食千秋,豈止麥飯豚蹄,不為餒鬼而已哉?」

所以瞿式耜說「詩篇留血淚,千載有人知」「俘囚血熱魂常在,炯炯雙眸死後看」

所以黃淳耀說「異日夷氛復靖,中華士庶再見天日,論其事尚知予心!」

所以陳恭尹說「表往所以勤方將,大書特書吾所望,其副寄我山中藏」

所以郭之奇說「萬卷詩書隨一炬,千秋霜管俟他年」

然而如果他們英靈有知,「炯炯雙眸死後看」,究竟看到的是什麼呢?「千秋霜管俟他年」,俟到的又是什麼呢?

當年那些瘋狂推行民族屠殺,民族壓迫政策的劊子手暴君:努爾哈赤、皇太極、多爾袞、順治、康熙、雍正、乾隆一個個被輪番吹捧歌頌;當年那些恬不知恥投靠異族侵略屠殺自己同胞,摧殘自己民族文化的漢奸走狗:范文程、洪承疇、吳三桂、孔有德、尚可喜、施琅、紀曉嵐一個個被粉飾美化!

《太祖秘史》、《孝庄秘史》、《康熙秘史》、《皇太子秘史》,《康熙王朝》、《雍正王朝》、《乾隆王朝》、《大清風雲》、《康熙微服私訪記》、《鐵嘴銅牙紀曉嵐》、《施琅大將軍》等一部部電視劇競相讚美清朝主子的駿德鴻功,奴才走狗的正直高尚。余秋雨閻崇年之類教授學也在電視台的講壇上,出版的著作上,紛紛噴玉唾珠阿諛頌聖。

滅絕人性的屠城奸掠,窮凶極惡的圈地逃人,鋼刀淫威下的剃易服,慘絕人寰的沿海遷界,被從大部分人的記憶中抹去,建立在民族壓迫基礎之上,把中國推入愚昧落後深淵的幾百年黑暗統治成為許多人津津樂道眉飛色舞的時代。

濫殺無辜、敲骨吸髓的暴虐粉飾成英明聖武;民窮財盡、停滯僵化的社會粉飾成輝煌盛世;禁毀書籍、瘋狂製造文字獄的閹割粉飾成文化認同。歷史傷口淋漓的鮮血被用來饜足餵養那些依舊把侵略屠殺奴役征服當作民族自豪快感源頭的獸性心理!

當許多人對清朝的屠夫,漢奸的名字如數家珍的時候,有幾個人知道那些為抵抗外侵而犧牲的民族英烈的名字?不要說侯峒曾、黃淳耀、黃公輔、陳邦彥、張家玉、陳子壯、鄺露、黎遂球、瞿式耜、張同敞、李來亨等等人,就是連夏完淳、陳子龍這些本身在文學史上有相當地位,閻應元、張煌言、李定國這些本身功業赫赫,獲得顧誠這樣的歷史大家高度褒揚的人物,一般人又有多少知道?或許更多人能知道馮夢龍的名字,但也僅僅是作為通俗小說三言的編寫而知道,而不是作為抗清的烈士!或許很多人知道宋應星的名字,但也僅僅是作為《天工開物》的作而知道,而不是作為忠於故國的遺民。

就這樣,當屠夫劊子手,漢奸走狗被歌頌的時候,明朝的烈士遺民被遺忘!當瀋陽街頭巍然屹立着滿清十二帝的巨大雕像的時候,明朝的皇帝被一個個醜化誣衊,被許多自以為高明的人用鄙視輕蔑的口吻談論;當福建南安上修建了佔地面積二千平方米,輝煌氣派無比的洪承疇紀念園的時候;2007年12月23日的新聞報道,抗清烈士,同時也是一代大學大文豪的陳子龍墓碑旁堆積著糞便,墓碑被塗得面目全非!

1]見已故歷史學家顧誠所著《南明史》的第二十六章《1654年會師長江的戰略設想》的第二節《錢謙益、姚志卓等人密謀策劃會師長江》中的考證

2]王瑞昌《陳確評傳》,南京大學出版社,2002年5月,第47頁

3]孟森《奏銷案》見《明清史論著集刊》中華書局,1959年版,第434到452頁

4]引自孫靜庵所著《明遺民錄》

5]時志明著《山魂水魄——明末清初節烈詩人山水詩論》,鳳凰出版社,2006年7月,第134頁

6]包含這段話的文章,在煮酒貼出來的時候,用的是其他ID,因為當時ID在煮酒被封,無法貼。

四,從金庸《鹿鼎記》幾段話來看明遺民遭受的無恥歪曲

然而,抗清時候就犧牲的烈士或許還算是幸運的,他們至少不必擔心後代無恥之徒強姦他們的意志,歪曲他們的意願,而明朝那些遺民們則連這樣的幸運都沒有!那些製造無數愚民謊言來篡改歷史,愚弄世人的人,或許他們把自己也愚進去了,真誠的相信他們自己製造與散佈的謊言。在他們的謊言裏,滿清的那幾個皇帝都是品德高尚,仁慈無比,才能出眾的英明聖主,比明朝所有皇帝,尤其是晚期的幾個皇帝強多了。任何人都會由衷的對這些滿清皇帝頂禮膜拜,衷心欽服。如若不然,就大悖常理。因此這些人相信,那些明朝的遺民內心也早就被滿清皇帝的英明聖武所折服了。於是這些人拿着放大鏡或顯微鏡到明朝遺民的著作里去尋找證據。如果找到了若干蛛絲馬跡,則如獲至寶,欣喜若狂,大肆宣揚。

世上最可笑的事莫過於此,奴才對幾百年屠刀淫威壓制灌輸之下的謊言深信不疑,然後再用這深信不疑的謊言去對親歷那個時代,親眼目睹許多事實的遺民居高臨下指手畫腳,乃至歪曲強姦其意志,還自以為高明

比如金庸小說了有這麼幾段

「韋小寶道:『這個較是要計一計的,黃先生,你做了一部好書,叫做明……明什麼花花綠綠的?』黃黎洲大為奇怪:『這人目不識丁,怎會知道我這部書?』說道:是『明夷待訪錄』。韋小寶道:『是了,是了。你這部書中,有很多是罵明朝皇帝的,是不是?』

「黃黎洲等都吃了一驚,均想:『連這人都要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場大大的文字獄。』

「顧炎武道:『也不是罵皇帝。黃兄這部著作見解精闢,說明為君之道,該當如何?』韋小寶道:『是啊。皇上這些日子中天天讀黃先生的這部書,不住贊你做得好,括括叫,說不定要請你去做狀元,做宰相。』黃黎洲道:『韋香主取笑了,那有此事?』韋小寶於是將康熙如何大讚『明夷待訪錄』一事說了,眾人這才放心。黃黎洲道:『原來韃子皇帝倒也能分辨是非。』」

這段文字固然是小說,但反映的心態卻並非金庸所獨有。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金庸在這裏借《明夷待訪錄》來吹捧康熙,吹捧滿清統治,而實際上所謂《明夷待訪錄》以我們現在所看到的形式和書名留存於世。本身恰恰是滿清黑暗統治的結果!

吳光先生考證說:

「《明夷待訪錄》和《明夷留書》,本來是合稱為《待訪錄》的,所以黃宗羲本人著作及顧炎武,黃百家、邵廷等人著作中,只有《待訪錄》而無《留書》之名。後來所以析為二書,蓋因其內容頗觸犯清廷忌諱之辭,所以刊刻時因為嫌諱而只選擇了部分篇章,那些直接犯忌干禁的篇章則未敢刊布,而僅存抄本流傳,於是已刻之書被稱為《明夷待訪錄》,未刻之書被稱為《留書》」

「今本《明夷待訪錄》只佔《待訪錄》原書的三分之一,其他都歸入《明夷留書》了」

「書名中明夷二字,當系後人所加(寫定於鄭氏二老閣刻書之時),而其依據則因黃宗羲在《待訪錄》自序中有自比箕子和「夷之初旦,明而未融」之嘆,其言系從《周易》明夷卦之彖辭演化出來,鄭性等人便取了來把《待訪錄》原名改為《明夷待訪錄》,其實這種改動,並不一定符合宗羲原意的。」[1](對吳光先生原文更詳細的摘錄見後面附錄)

也即我們今天所看到僅僅是原先黃宗羲著作的《待訪錄》的三分之一的內容,原作中直接把批判矛頭指向滿清統治的內容因為害怕滿清恐怖的文字獄在乾隆時都被刊印刪除了,刊刻出來的部分稱《明夷待訪錄》,沒有刊刻出來的部分稱為《留書》。即便如此,《明夷待訪錄》刊刻以後,依然被清統治以「議論乖張」為理由列為。

「《留書》今已失傳,僅存《文質》、《封建》殘篇。由《待訪錄》析為《明夷待訪錄》和《留書》的原委即可知其與清王朝統治利益大相抵悟。這從《明夷待訪錄》和《留書》殘篇的內容中亦可得到更充分的驗證。」「《明夷待訪錄》對封建君主進行了無情揭露和猛烈抨擊,而清朝皇帝亦是封建的君主,自然成了被揭露和抨擊的對象,因而難以為清朝統治所容忍,而把《明夷待訪錄》列為『議論乖張』的,以防其留傳而不利於清朝的統治。特別是《留書》的內容更為清朝統治所忌諱,其中《封建》篇即稱:『自三代以後,亂天下無如夷狄矣。』此論更是清朝統治所無法接受的,難怪刻書留存未刻。』」[2]

讓康熙拿着《明夷待訪錄》大稱讚特稱讚,還讓韋小寶說着「黃先生,你做了一部好書,叫做明……明什麼花花綠綠的?」確實有些幽默了,大概康熙已經從時間隧道里提前得知黃宗羲著作的命運和改名的過程。至於所謂「你這部書中,有很多是罵明朝皇帝的」,更是令人佩服作的無恥程度,原本作用意在批判君主制度整體,尤其針對滿清皇帝暴虐,在滿清恐怖統治和金庸的聯合作用下,就變成了罵明朝皇帝了,不知道這讓在康熙二十三年,已經73歲高齡還心懷故國,吟詩說「亡國何代無,此恨真無窮」的黃宗羲,地下有靈,做何感想?

類似強姦黃宗羲意志的還有閻崇年,把黃宗羲晚年為了安全不得不說的一些違心話,當成是黃宗羲改變對清統治態度的證據。而實際上黃宗羲的對清廷厭惡態度終身沒有變,他在晚年的言行確實有可議之處,當時呂留良的學生嚴鴻逵就曾經抨擊他「干瀆當事,丑狀畢露」,「太沖應酬穢爛,諂諛假借」。但實際上黃宗羲有自己的苦衷,他的學生全祖望辯解說「固有大不得已」。我個人看法是,黃宗羲著作等身,尤其是為了保存整理明朝的文化思想,幾乎是竭盡全力,編寫《明儒學案》,《明文海》,為了讓自己辛苦一生而編寫的著作不至被清廷毀滅,所以在晚年不得不作些虛與委蛇的姿態,甚至說出一些令人噁心的頌聖言辭,但這絕非他本意所在。

其實看看與他心靈相通的學生全祖望為顧炎武所寫的《亭林先生神道表》「寧人身負沉痛,思大揭其親之志於天下,奔走流離,老而無子,其幽隱莫,數十年靡訴之宗,曾不得快然一吐,而使後起少年,推以博聞多學,其辱已甚,安得不掉故鄉,甘於客死!噫,可痛也」

就能明白一些其中玄機。全祖望表面上寫的是顧炎武,但有些話未嘗不是針對他的老師黃宗羲所說的。文中所說的「幽隱莫,數十年靡訴之宗,曾不得快然一吐」的是什麼?正是思念明朝,厭惡清廷,希望推翻滿清統治,恢復故明的心愿。對顧炎武來說「使後起少年,推以博聞多學,其辱已甚」,對黃宗羲又何嘗不是如此?但在滿清屠刀淫威下,他們的苦心又怎麼能輕易被人所理解呢?

呂留良和他的學生,固然意見表達的更為暢快,更為剛烈不屈,對清廷不假以絲毫顏色,但他們最終還是沒有逃過滿清羅網,被剮屍挫骨,著作也幾乎毀滅殆盡。叢這樣的事實來說,也不能不說黃宗羲苦心隱忍自有其先見之明的道理在。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一片苦心,到滿清統治不復存在,屠刀無法再逞淫威的現在,居然還被一些人用來作為曲解乃至強姦他的意志的理由和借口,這種羞辱恐怕就非全祖望當年為之憤懣慨嘆的「其辱已甚」所能包含了。

回過頭來再接着上引鹿鼎記內容下面這幾段話,無恥程度更顯驚人

「韋小寶乘機說道:『是啊。小皇帝說,他雖然不是鳥生魚湯,但跟明朝那些皇帝比較,也不見得差勁了。說不定還好些。他做皇帝,天下百姓的日子,就過得比明朝的時候好。兄弟沒學問,沒見識,也不知道他的這些話對不對。』顧查黃呂四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想起了明朝各朝的皇帝,自開國的明太祖直至末代的崇禎,若不是殘忍暴虐,便是昏庸糊塗,有哪一個及得上康熙?他四人是當代大儒,熟知史事,不願抹煞了良心說話,不由得都默默點頭。」

「……查繼佐道:『決不是開玩笑。我們幾人計議了幾個月,都覺大明氣數已盡,天下百姓已不歸心於前明。實在是前明的歷朝皇帝把百姓殺得太苦,人人思之痛恨。』」

如果顧炎武等人地下有知,看到這段後代奴才強姦他們意志,侮辱他們知識程度的對話,恐怕真要氣得七竅生煙,從棺材裏爬出來。

他們生活在滿清統治下,親眼目睹,親身經歷了滿清一件件慘絕人寰的暴行,如果還能說的出這樣的話,那就真非人類了。

奴才們誠懇地深信所謂康熙盛世的謊言,便以為當時的遺民所看到的真是一個所謂的康熙盛世;奴才們自己對滿清皇帝豐功偉績頂禮膜拜,便以為當時的遺民也應該向他們一樣匍匐在地上為清帝的英明聖武激動地顫慄抖;奴才們自己對滿清統治下屠殺平民無數的血腥暴行視而不見,便以為當時的遺民對這些血跡未乾的暴行同樣麻木不仁。真是可笑又可憐的奴才心理!

然而事實畢竟無情面,只能給現在這些奴才打上響亮的耳光

若論殺人的殘暴,從明太祖朱元璋到崇禎,所有明朝皇帝沒有一個是允許軍隊濫殺平民的,甚至三令五申,禁止軍隊屠殺平民,而滿清的皇帝則是把屠殺平民當成家常便飯!

被一些人說成殘暴的明太祖朱元璋在平定天下時,三令五申,不得殺戮無辜,不得屠城

「在北伐之前,他(朱元璋)又一次對部下說:『前代革命之際,肆行屠戮,違天虐民,朕實不忍。諸將克城,毋肆焚掠妄殺』」(引自《中國人口通史》)

再如「至正二十四年(1364)七月,常遇春兵圍贛州。守將熊天瑞固守不降。朱元璋擔心常遇春破城殺俘。於是派汪廣洋去常處,並告訴汪廣洋『汝至贛,如城未下,可與遇春等言;熊天瑞困處孤城,猶籠禽阱獸,豈能逃逸,但恐城破之日,殺傷過多,要當以保全生民為心,一則可以為國家用,一則為附勸,且如漢將鄧禹,不妄誅殺,但享高爵,子孫昌盛,此可為法』圍困五個月後,熊天瑞被迫開城投降,遇春果然不掠不殺。朱很高興,便譴使持諭褒獎『今將軍破敵不殺,予甚為將軍喜,雖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加之!將軍能廣宣威德,保全生靈,余深有賴焉』」(引自《明代文化研究.南京專輯》)

再如南明張煌言率領的反清義軍,顧誠《南明史》中有這麼一段話「煌言治軍紀律嚴明,所到之處秋毫無犯。史籍記載,張煌言駐軍於蕪湖時,「一兵買麵價值四分,止與十錢。店主哄起白張,張問兵,曰:『誠有之,時無錢耳。』張曰:『汝食大糧,何雲無錢?』將藍旗一面投下,曰:『拿下去!』左右縛兵,兵問故,曰:『張爺令斬汝。』兵大驚曰:『吾罪豈至此乎?容吾回稟。』張曰:『吾有諭在外,即一錢亦斬,況四分乎?』遂斬之。」

也許在金庸這樣的奴才看來,朱元璋等明朝皇帝殺的是所謂開國功臣達官貴人,所以是暴虐,而滿清殺的大量平民則不算人,或生命的價值比起達官貴人來低一等,所以是仁慈,卑劣至此可以令人無言

關於清朝統治的所作所為呢,看看顧誠教授是怎麼評價的

「清廷統治從努爾哈赤、皇太極到多爾袞,都以兇悍殘忍著稱於史冊。『順我昌,逆我亡』這句話對他們不完全適用,因為他們的做法通常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就是說一遇抵抗,破城得地之後不分軍民,不論參與抵抗或未參與抵抗,通通屠殺或掠取為奴婢。努爾哈赤在遼東的屠戮漢民,皇太極時三次深入畿輔、山東等地的屠殺搶掠在許多方誌中有明確記載,連經歷了文字獄鬧得最厲害的乾隆時期的御用文人紀盷也在《閱微草堂筆記》裏透露了他一家在清軍屠刀下的遭遇」

可以說清朝在建立統治的過程中,滅絕人性的大屠殺幾乎沒有間斷:遼東大屠殺,濟南大屠殺,大同大屠殺,揚州大屠殺,江陰大屠殺,嘉定大屠殺,湘潭大屠殺,廣州大屠殺,四川大屠殺,雲南大屠殺……數不勝數,令人觸目驚心。甚至統治穩固之後,兇殘程度也沒有絲毫改變,平定三藩,鎮壓准格爾,鎮壓苗民,鎮壓白蓮教,鎮壓太平天國,依然伴隨着一次次大屠殺。

而且這些屠殺往往不是軍隊自的暴虐,而是清統治有意為之。如果有軍隊敢不進行屠殺,反而受到嚴厲申斥。

《南明史》中有從《清世祖實錄》中摘錄的一則史料「兵部以總兵官任珍陣獲偽官兵四十九名,俱撫養不殺奏聞。得旨:凡平定地方降撫之以示恩,抗殺之以示懲。如此則人皆感恩畏死求生而來歸矣。今平西王等將陣獲之人撫而不殺,……此事甚不合理。爾部其移咨平西王吳三桂、墨爾根侍衛李國翰知」

顯然在清廷主子看來,有些漢奸軍隊「將陣獲之人撫而不殺」,是「甚不合理」的。

看看明末烈士遺民的事迹,幾乎無一例外可以現,我們所關注的每一個人背後,其親屬朋友,常常是七八個甚至上十的死於清軍的殺戮之下,如果以此推斷,則明末當時死於清軍之下的人口比例是令人不寒而慄的

夏完淳父親夏允彝投水死;他的老師陳子龍被清軍抓獲后也投水死;他的叔父夏之旭因藏匿過陳子龍被清軍追捕,自縊而死;他的另一個老師吳易被清軍誘捕后處死;他的岳父一家,岳父錢彥林和他同日處死,岳父的堂兄錢棅也同日處死,他的內兄錢熙在抗清起義中死,另一個內兄錢默削為僧,流浪各地不知所終,他的岳母投水自盡,他的妻子秦篆在短短時間內經受了父死母亡,兄長死丈夫死,懷孕期間受到世上最慘厲的痛苦折磨,最後生下的男孩也還是死,她削為尼,夏家和錢家至此全滅並且絕後!

他的姐夫全家(嘉定侯家)的成年男性全部死光,女性也幾乎死光,其中侯峒曾與侯玄演、侯玄潔父子三人死於嘉定屠城,侯峒曾女兒輔義,孫女異來自盡而死,侯峒曾的三兒子侯智含在在靈隱逃難時死去,侯峒曾的弟弟,即夏完淳姐姐夏淑吉的公公侯岐曾逃出嘉定城,沒有多久還是因為曾經藏匿陳子龍而被清軍抓獲自縊而死,侯岐曾的母親自殺身亡,侯岐曾的妾劉氏一同自殺,侯家只剩下夏淑吉這個寡婦,後來夏淑吉的兒子也即夏完淳的外甥同樣被稱為神童的侯檠也在十七歲病死,至此侯氏一門全滅並且絕後,夏淑吉也出家為尼

夏完淳的的表妹,嫡母盛氏的侄女盛蘊貞,原來許配給侯家的侯智含,但侯智含也死了,於是也做了尼姑

夏、侯、錢,本來是江南頗富盛名的三大家族,人才輩出,在清軍摧殘蹂躪下,到這時候,基本全部死光,只剩下幾個青燈古佛為伴,無盡痛苦與仇恨中煎熬的寡婦尼姑。

僅僅關注夏完淳,他背後死於清軍迫害的親友就高達二十以上,而這還僅僅是無數例子中的一個。

再如函可,他自己因為記錄南明史事,被清廷現后,迫害流放到東北,他的三個弟弟全部因抗清而死,從兄如琰,從子子見亦死,他的姐姐,「清兵攻陷博羅城后死」,一個弟媳絕食死,另一個弟媳「飲刃死」,他有詩反映清兵攻陷博羅后,大肆屠殺,他的全家幾百口人慘遭殺害的事實:《秋思》「前月片紙來,摧胸裂肝腸!閭井十無一,舉家慘遭殃。叔弟尚伏枕,一命在微茫。母死恐未葬,弟死誰蓋藏?」《瀋陽雜詩》「舉家數百口,一弟獨為人。地下反相聚,天涯孰與鄰」《得博羅信》「八年不見羅浮信,闔閭驚聞一聚塵。共向故君辭世上,獨留病弟哭江濱。……縱使生還心更苦,皇天何處問原因?」

也即僅關注函可一人,他背後就是整個家族幾百口人死於清軍屠刀之下。

還有張家玉,家鄉被清兵攻佔,祖母,母親,妹妹都赴水而死,妻子被抓后不屈,被斷肢體而死。家廟被毀,祖塋被挖,張氏家族屠戮殆盡。

再如前面介紹過的,在崑山大屠殺中,顧炎武的「生母何氏被清兵砍去右臂,兩個弟弟遭殺害,好友吳其沆也被捕蒙難」,顧炎武嗣母王氏也絕食而死。

而黃宗羲一家人也在逃避清軍懸賞抓捕過程中,因病死亡不斷,他悲憤地寫下了「八口旅人將去半,十年亂世尚無央」、「半生濱十死,兩火際一年」的詩

具體到康熙而論,在他親政后,繼續實施並有所強化的沿海遷界,屠殺迫害沿海平民數量就不知道有多少

而平定三藩,更是揮其祖宗屠殺平民的老本領

《清史稿.王騭傳》裏記載的王騭在康熙的上疏中說「四川禍變相踵,荒煙百里,臣當年運糧行間,滿目創痍。自蕩平后,修養生息,然計通省戶口,仍不過一萬八千餘丁,不及他省一縣之眾」[3],說明一下,這裏所謂運量行間,就是指康熙十九年王騭「出為四川松威道。時征雲南,騭督運軍糧」,這個所謂的蕩平當然是在康熙統治下,清軍所進行的屠殺!

還有康熙十八年,瀏陽縣知縣曹鼎新說「自甲寅吳逆倡亂,……以至王師赫怒,整兵剿洗,玉石難分,老幼死於鋒鏑,婦子悉為俘囚,白骨遍野,民無噍類」[4]。這裏說的就更明確了「王師赫怒,整兵剿洗,玉石難分」,同樣康熙統治下清軍瘋狂屠殺平民的暴行。

再如黃裳先生的《筆禍史談叢》中寫到他看見過一本清朝禁毀書籍的漏網之魚,其中記載了康熙統治下清軍的禽獸暴行!這裏不妨詳細摘錄如下:

「手邊有四冊《無悶堂集》,閩張遠超然撰,康熙刻本。四庫未收、目也沒有著錄,照我看也是一條漏網之魚。只要看卷中有許多地方都開了天窗,就可以知道了。文集卷七有一篇(徐烈婦小傳》,照例這樣題目的文章我是不大看的,但因為篇中挖去了將近一行而引起好奇,終於現這實在是一篇很有意義的文字。傳末『野史氏日」以下的一節是:

『甲寅之變,生靈塗炭。身污名辱,終於不免,不獨女子也。女子為尤慘。楚蜀兩粵,不可勝數。以予所目擊耳聞,獨浙閩江右。其死干鋒鏑、盜賊、飢俄、損傷、老弱廢疾不具論其姿容少好,騾車馬背輦之而北,亦不具論。惟其棄載而鬻之,維揚、金陵,市肆填塞(以下挖去十五字)累累若若,若羊承然,不可數計。市之值不過數金,丑好老少,從暗中摸索。』

「甲寅是康熙十三年(1674)。這裏所說的是三藩之變,干出種種慘絕人寰的獸行的正是平定三藩的清軍。其在浙閩江右一帶作戰的則是討伐耿精忠的部隊。揚州、南京的人肉市場,竟與奴隸社會無異。不見舊記,是無從想像的。那挖去的幾句也不知道說的究竟是怎樣的事物。」[5]

這等在其治下,軍隊屠殺平民,搶劫姦淫婦女無所不為的禽獸暴君,在金庸筆下居然成了所謂仁慈聖君,而嚴令禁止軍隊屠殺搶掠平民的明朝皇帝朱元璋等反而在金庸嘴裏成了所謂暴虐,人可以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到這樣的地步,也確實無恥的有些過頭了!

如果論康熙統治下人民的生活如何,那麼當時遺民的記載也不少,

比如康熙十九年(1680年)顧炎武指出關中情況『以今所睹國維人表,視昔(指崇禎末)十不得二三,而民窮財盡,又信徙而無算矣。……有六旬老婦,七歲孤兒,挈米四升,赴營千里,於是強鹿挺,弱雉經,闔門而聚哭投河』」[6]

唐甄說得更詳細「清興五十餘年矣。四海之內,日益貧困:農空、工空、市空、仕空。谷賤而艱於食,布帛賤而艱於衣,舟轉市集而貨折貲,居官去官而無以為家,是四空也。金錢,所以通有無也。中產之家,嘗旬月不觀一金,不見緡錢,無以通之。故農民凍餒,百貨皆死,豐年如凶,良賈無籌。行於都市,列肆琨耀,冠服華腆,入其家室,朝則熄無煙,寒則蜷體不申。吳中之民,多鬻男女於遠方,男之美為優,惡為奴。女之美為妾,惡為婢,遍滿海內矣。」

再如清朝雍正編寫的《大義覺迷錄》中還記載了呂留良在康熙時期說的一句話「今日之窮,為羲皇以來所僅見」

在《康雍乾時期城鄉人民反抗鬥爭資料》一書前言裏一段話也能說明一定問題

「康雍乾三朝,在封建史家筆下,被美化為盛世郅(致)治,但從本書輯錄大量資料來看,所謂盛世,所謂郅治,實際……廣大城鄉人民依然過着衣不蔽體,食不充腹的苦難生活,階級之間對抗日益尖銳」[7]

客觀地說,明朝任何一個時期的皇帝治理下,大部分地區人民百姓的生活都遠遠好於被一些人所吹捧的康熙治下,看看張岱在《陶庵夢憶》對明代繁華景象的記載,再把康熙統治時期一派蕭條破落,大部分百姓在餬口線上掙扎的景象對照一下,就可以明白即便在明朝最窮困的崇禎時期,沒有嚴重自然災害和戰亂破壞的地區尤其是江南一帶,其繁華富庶,百姓之安居樂業,是康熙統治時期所望塵莫及的。

再有黃裳的《筆禍史談叢》裏的一則資料也能說明一定問題,他在提到被清朝列在禁毀書目名單中的葉奕苞《經鈕堂文稿雜着》中時候說,「就這一冊雜着文稿看,內容多半是考訂金石舊史之作,看不出有什麼違礙之處,不知何以竟得到「荒誕悖逆,語多狂吠」的評語而列人。文稿中有一篇《贈白生璧雙序》,倒是為吳梅村《琵琶行》詩作箋的好資料,其中提到了崇禎遺事,不無興亡之感,也許就是碰到清朝痛處的所在,但無論如何也找不出『狂吠』的痕迹」

那麼在黃裳看來,可能碰到清朝痛處所在,以至於得到「荒誕悖逆,語多狂吠」評語的《贈白生璧雙序》究竟是寫了些什麼內容呢?這裏不妨摘錄如下:

「白生之先吳人也徙家南通州,凡五世。祖父挾琵琶游塞上,生獨好游江南,亦挾琵琶以行。先是大倉吳學士遇白彧如於王太常之南園,聞琵琶稱善,彧如為學士進新曲,乃明崇禎帝十七年間事。敘述亂離,嚎嘈凄切,至於泣下。……」

「予因有感於江南盛時,奈陵吳趨餘杭之里,門第相望,鼓鐘不絕。所奏伎樂皆尚吾邑魏良輔所定之崑腔。若琵琶,以為北方之樂,屏而不御。故生之祖父技雖勝,僅從塞上游,勢使然也。然十餘年來.生與彧如以其技游於南,南之人忽好之,識以為天地之氣於是變矣。自北而南,因足信也。無何而向之門第相望,遷為戎營,夷為牧圉,而鼓鐘不復作焉。嗚呼,高岸成谷,深谷為陵,吾生三十年中,盛衰遞見,何止白生祖孫父子間乎。」

黃裳說「戊戌是順治十五年,上推十餘年正是甲申乙酉之頃。作這裏的感慨是明顯的。也許這就是觸犯禁忌的要害吧」[8]

葉奕苞文中所提「江南盛時」,正是明末崇禎時期,他所說的「吾生三十年中,盛衰遞見」,所說的盛也是明代時期的江南,而衰則正是他寫文時所處的滿清統治時期。這種對事實的揭露難免讓滿清統治和奴才怒火中傷,它們氣急敗壞之下,把原本平和帶點哀傷的文字,批成「荒誕悖逆,語多狂吠」,甚至把整本書列為,也就不足為怪了。

稍微了解一些事實真相就知道,滿清統治的穩固始終不是建立在給百姓更好的生活,更得民心的基礎之上,而始終是建立在滅絕人性的殘暴基礎之上。現在的奴才可以被幾百年屠刀下的謊言所欺騙,但遺民們卻生活在當時,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經歷親自看到,感受到滿清的統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對他們來說,明代的皇帝有再多缺點,那也只是人的缺點,而滿清類似康熙這樣的皇帝,被吹噓得再完美,那也只是屠殺平民的禽獸,而非人,這才是真相!

屠夫被歌頌,漢奸被美化,烈士被踐踏,遺民被歪曲,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景象。難道說當年烈士和遺民們抑鬱不能申於當年,仍舊晦昧不見白於今日么?難道說當年他們悲嘆「「長宵盼不到天明」「長夜漫漫何時旦」,現在天還沒有明,還沒有旦么?

1]吳光《黃宗羲遺著考(一)》,見《黃宗羲全集》第一冊,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年版,第425頁

2]戰繼《黃宗羲晚節問題略論》,《遼寧大學學報》,1994年第1期

3]路遇滕澤之《中國人口通史》山東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一版,第759頁

4]曹樹基著《中國人口史——第五卷清時期》復旦大學出版社2001年5月第一版,第43頁

5]黃裳《筆禍談叢史》,北京出版社,2004年月第1版,第123-124頁

6]中國農業科學院中國農業遺產研究室南京農學院編著《中國農學史》科學出版社1984,第88頁

7]中國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中國人民大學檔案系中國政治制度史教研室《康雍乾時期城鄉人民反抗鬥爭資料》中華書局1979年,第4頁

黃裳《筆禍談叢史》,北京出版社,2004年月第1版,第83-8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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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聖徒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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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遺民當年的寄託與現實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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