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苦難的少年

序章 苦難的少年

清明節。無雨。

hn省江花縣橋頭鎮夏均田村。一片茂密的茶籽樹林。

歐陽果坐在柔軟的草叢上。他弟弟歐陽復的墳前。

他獃獃地看著弟弟那座小小的墳墓,狠狠地吸了一口煙,緩緩地吐出一陣陣煙霧,心想:「或許,我就是他?……如果當年是我死了、他還活著,跟如今他死了、我還活著不也是一樣么?……一個意識的滅亡,是如此簡單,但它不也意味著另一個意識的開始么?……死亡,其實就是另一個生命的開始……僅此而已……」他半躺了下來,將左手枕在頭上,右手夾煙,又抽了一大口,微眯起眼,透過裊裊的煙霧,心神沉浸在了自己自有記憶以來二十多年的點點滴滴里……

他記得自己打小就是個不受歡迎的角色:頑劣又倔強,父母不喜歡,受哥哥、弟弟和小夥伴們的排斥,親戚們不怎麼理睬他,只有老祖母還時不時照顧他一下……在他五歲時,三兄弟一齊生了病,用土醫師的「馬錢子」泡酒喝,結果兄弟仨全中了毒,年僅三歲的弟弟因抵抗力較弱而不治身亡,夭折在了母親的懷裡……他很悲痛,甚至他的悲痛一點也不亞於竭斯底里的親人們……儘管弟弟時常在父母面前「告黑狀」、儘管地弟弟很少與自己玩、儘管弟弟經常聯合哥哥一起來欺負他……但他忘不了弟弟的可愛、忘不了弟弟偶爾對他的好……數年後,他似曾偶然聽到父母的竊竊私語:「唉,如果有可能的話,為什麼不是老二而是老三呢?……」他當時似乎很震驚,後來又似乎將這話徹底忘記了……

哥哥歐陽飛一直是個好孩子、乖孩子,學習努力、聰明能幹,考上了一所很好的中專。而他歐陽果呢?在學校還算馬馬虎虎吧,成績不上不下的,用洪鞏的一句經典就是:「相當湊合!」但他平時與老師、同學們的關係卻不怎麼「湊合」——老師們對他絕對不怎麼感冒,同學們很少有與他一起玩鬧的——因為他太頑、太倔、太傲、太怪了!

其實他的模樣也還算「相當湊合」:眉清目秀、個子適中,而他的彈跳力和爆力更是非常出眾,從小就是個籃球高手,也只有那些經常跟他玩球的小朋友才會與他有多一些的交流……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切會這樣。

他記得,他在童年時經歷了很多的「危險」,也許是這些「危險」將他變成了這樣——而他竟然還沒有掛掉,或許就是弟弟的夭折補償了這一切吧?……他有一回從樹上摔了下來,背氣了好久才恢復;有一回又從天橋上掉進了河裡,掙扎了半天才爬了上岸;有一次坐單車摔在了地上,腦袋直撞在地面,雖然路是泥的,卻也讓他痛昏了過去;有一次在跑出門時頭撞在了門框上,當時就昏了一下,但一會兒又醒了;有一次被同學投擲的鉛球打中了後腦,好在鉛球是很小號的那種,他只昏迷了三天三夜便醒了;有一次插電風扇插頭被電擊了,整個人癱在了地上老半天;有一次被狗咬了,在打疫苗期間他竟不小心喝了一大口酒,也沒有告訴父母……

所有的這一些,愣是沒能要了他的小命,卻使他成了一個「神經質」,時常轉一些古怪的念頭、做一些莫名其妙的動作、嘴角不自主地抽搐……父親帶他看了不少醫生,也沒什麼效果。知道他的一些人都只能嘆息一聲:「可惜了……一個生得不錯的孩子……」

雖然父親歐陽章是個教師,但全家人還得務農才能維持生活——歐陽果從小就挑水、做飯、割豬草、撿柴火、餵豬、放牛、鋤地、種菜、收稻、打穀等等,幾乎什麼都干過,直到讀初三了才沒有再做農活……

初中畢業他以剛好夠的分數考上了江花縣一中。在此兩年前父親歐陽章調到了鄰縣的江勇一中任政教主任,在父親的安排下,他剛讀完一個學期便從江花一中轉學到了江勇一中,以倒數第一名的成績擠進了所謂「重點班」,也從此開始了他戀愛生涯的悲苦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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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個「四不象」的學生……在農村的同學看來,他是一個「公子哥兒」——父親是本校的政教主任,吃、穿、用都不愁;在真正的「公子哥兒」看來,他只是一個「土包子」,吃、穿、用都土氣得很;在一些跟社會青年混在一起的「壞學生」看來,他是一個「好學生」,從不幹什麼違法亂紀的勾當;在品學兼優的「優秀生」看來,他又是一個「差生」,學習成績放在普通班裡都只能排個中等偏上……

這些,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一個人。

她。

坐在他左前方的女同學。

他認為她在乎他就已勝過一切。

她叫劉如梅,她父親是他父親的老同學,是一中的後勤主任。她父親是個老頑童式的人物,穿著打扮十分隨意,不認識他的人會以為他是一位清潔工。而她,卻是一個公主、一個天仙。她是那麼清純、秀麗、文靜,時常穿著一身白衣,彷彿不沾人間煙火的天使。她的學習成績總是全校第一,是所有人眼裡的天之驕女。

歐陽果一開始並未注意到她。長期的自閉使他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小說,什麼樣的小說都看,特別是武俠小說。他注意到她是因為他注意到她開始總在注意他。在她的眼裡,他是一個很引人注目的男同學:相貌清秀、性格孤傲、成績糟糕、球藝高(包括籃球和乒乓球)。

在歐陽果在教室前的講桌上和同學打乒乓球時,他現她一直在盯著他看;在他認真做作業時,他不經意間總會現她正坐在前面的課桌上與女同學談話,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他;在他體育課跑步、打籃球時,他總能捕捉到她關注的目光;在他回答老師的提問時,他總是看見她頻頻回頭看他一眼;在他與她不期而遇路過時,他總會敏銳地感覺到她似乎羞怯的、難以捉摸的淺笑……後來,他也開始「密切」地注意她,注意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她和他一樣,都是不喜歡多話的人。於是他們一直都沒有說過話。他覺得,他就是天上的仙子,自己卻是地上的一隻小青蛙(這當然還算是說得好聽一點的了)。他只要能時常看到她,就已很滿足。而她竟還會在意他,他孤郁的心裡已充滿了幸福。

終於,他和她說了一句話,也是他們之間一生中說過的唯一的一句話——那是她在收複習資料費,他去她那裡交錢,他簡單地說:「我交資料費……」她看了看他,微笑了一下:「好的……在這兒寫上你的名字……」然後就是付款、記錄、簽名,然後他就在心裡揣著一隻亂蹦著小兔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恍惚間,他看到她的臉色似乎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紅暈,好美……好美……

他們的父親雖是老同學,但兩家之間卻並沒有什麼交往。別看劉如梅的父親總是邋裡邋遢的,其實他卻是一個「大款」,在他家鄉和學校都承包了大片果園,收入頗豐,而且他還從事了很多方面的生意,家裡的經濟條件比起歐陽果家來可要強得太多了。雖然歐陽果家裡也有一些撮合他們的意思,但誰心裡都隱隱約約有一個念頭,就像歐陽果自己心裡的念頭一樣——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同學們也隱隱現了他們倆之間的微妙,但誰也沒有點破。因為他們心裡都不願意承認這一點,也隱隱覺得這倆人之間沒什麼光明的前景。直到臨將高考,劉如梅親自在幾位要好的女同學面前坦言,說她會等著歐陽果考上跟她同一所的大學,只希望他能好好用功……這句話傳到了歐陽果的耳里,他興奮、幸福、欣慰了很久很久,冷靜下來后終於下定決心要好好努力學習,雖然現在晚了一些,但就算這回達不到目標,下次復讀一定要考上她所在的大學……是的,她在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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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劉如梅毫無懸念地考取了國家重點大學xT大學,而歐陽果也不出人意料地名落孫山,連普通大學的錄取分數線都還差了那麼一截。

在暑假臨近開學的那段日子,劉如梅每天都會去上公共廁所——這當然是為了從歐陽果的家門前經過,因為歐陽果知道她家裡是有衛生間的。這讓歐陽果很感動。在他們「偶然」相遇的兩次,她用溫柔的眼神告訴他:她會等著他的;他用堅定的目光回答她:他一定會做到的!

於是歐陽果開始了刻苦的複習,把以前拉下的功課都補了回來,在期中考試取得了復讀班文科第十名的好成績。而他絲毫也不敢放鬆,更廢寢忘食地苦讀,最愛看的小說、最愛打的籃球,都不知丟到哪兒去了。終於,在期末考試他考到了第三名,他終於欣慰地笑了——照這個勢態展下去,考上xT大學已不在話下!

他滿懷期待地等著劉如梅回來——這次,他下定了決心要向她大膽地表白!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她回來了,身旁卻多了一個高大英俊的男同學!她刻意地躲避著他,很少出現在他視線里。

他心痛如割、心亂如麻,整天坐立不安,常常在凄冷的夜裡遠遠地望她窗口的燈光,心裡暗暗地想:「難道,這以前的一切都是錯覺么?……她根本就從不曾在乎過你,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罷了!……又或許,她以前那樣只不過是為了激勵你上進而已?……」痴痴地想了很多次,他沒有勇氣也覺得沒有必要當面去找她,只是寫了一封長長的信,寫滿了自己的心裡話……在一個絕早的清晨,他將信投進了她的窗口裡……此後他就獃獃地等著、傻傻地想著:「她會不會回信呢?她要是回信的話,會寫些什麼呢?……」

一直到寒假結束,他都沒有等到回信。她再也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里,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已經去了大學。

一切都似乎沒有意義了!

歐陽果再也沒有心思學習,整日整夜都只在想著她……想著她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沒想到才多了半個多月,他竟然收到了她寄來的信——當他看到她清麗的筆跡時,整顆心都劇烈地震動了起來,直到跑回家在自己的房間里坐了老半天才稍稍平靜了一些。他又躊躇了良久才終於打開了信,看完信后他整個人已麻木了,兩行熱淚無聲無息地滑落了臉龐……

她在信中並沒有提及以前的一切,卻有這樣的話:「……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所有的變化都讓人始料不及……希望你不要再等下去……」

過了好些天,歐陽果才漸漸平靜了下來,心想自己應該祝福她,自己沒什麼好憂怨的——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他很快就寫了封寄給她,在信里有這樣的話:「……謝謝你曾讓我感覺到的一切……能與你同生在這一個時代、這一片天地,已是一種天大的幸福……珍重……」

於是一切都似乎過去了。

但歐陽果知道,自己永遠都忘不了她。他也不知道這算不算自己的「初戀」,只知道它夭折得太早了。

她早已成了歐陽果刻苦學習的精神支柱——如今,考取xT大學似乎已沒什麼意義了。於是,他在四月初毅然選擇了當地的教師招考,以第五名的成績考入了英文培訓班。八月下旬,剛滿十八歲的他便被分配到了一所鄉鎮中學任教——八月底報到,九月初正式開始了教師生涯,轉眼就是五年多……

這五年間他通過自學考試取得了本科學歷,其它的一切都不值得一提……而那個清麗的影子,始終都在夢裡陪伴著他……

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心動……直到……另一個她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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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李小芳,師範分配生,剛到小學便成為了眾人矚目的焦點。她與劉如梅多少有些相似,清麗、秀美,一身白衣似天使,會說話的眼神總似有意無意地關注著歐陽果。他們中小學的食堂在一塊,歐陽果在食堂用餐時終於正式結識了她,二人都似乎對對方有些意思……這也是歐陽果正式與一名女孩子有了切實的交往,或許這才算是他真正的初戀……然而後來,後來悲劇再度上演,她逐漸與他疏遠,原因是一名縣城財政局的「公子哥兒」纏上了她……在那人的幫助下,她很快便調到了縣城裡,同時也投入了那人的懷抱……

歐陽果這回是真的傷心欲絕——他找了她很多次,都被她避開了;他寫了無數封長長的信,她只回了寥寥數言:「……這種事情是強求不得的,我想你也明白這個道理……相信時間會沖淡一切……你多看看書吧,書是很好的療傷葯……」歐陽果在心底悲憤地笑了:「明白這個道理?!這是個什麼道理?!我不明白!不明白!……看書?!……我看的書還少么?!……我還寫書呢!……」他開始徹底地放縱自己,瘋狂地打球、喝酒、抽煙、賭博,甚至**……他的身體迅地衰敗了,再也沒有往昔那種生龍活虎的猛勁,球技也一落千丈……唯一能讓他挺過來的就是寫書,而他所擅長的就是寫武俠故事……他早先已寫好了稚嫩的《靈童雙丐》,那是一篇純真的少年之作;他寫了《我的江湖路》,在看似香艷的故事裡淋漓地表達了自己心底深深的絕望;後來他續寫了已完成了正部的《大宋奇俠傳》,客觀地分析了自己所感的一切……他在網上把他寫的故事了出去,算是對自己有了一個交代——雖然他覺得自己寫的書並不比任何人差多少,但卻沒有多少人關注、喜歡他的書……他寫的故事裡直接的感官刺激不多,yy的情節少有,還算精彩的部分都在後面,而武俠熱早已過去,沒有多少人會堅持看這些書看到底……就算是看到底的,也沒有多少人會明白、會在意他這個作者所表達的那種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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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也調走了,調到了離縣城很近的一所中學。一切都似乎重新開始了——他在《大宋奇俠傳》全部完成後,整個人已徹底平靜,平靜得有如一潭死水……然而又一個新的女孩出現了……她叫張果娟,是這所中學的音樂教師,美麗大方、聰明伶俐……她非常主動地向歐陽果表達著好感,使歐陽果彷彿又看到了一線光明……然而心底的傷痛使他不敢再輕易地敞開心扉……時光流逝,張果娟一如既往地對他很好,他終於決定接受她……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女孩原來早已有了男友,她主動接近歐陽果只是為了甩掉舊男友……隨著另一個「優秀青年」的出現,在歐陽果剛剛向她坦開胸懷時,她已一頭扎進了那名「優秀青年」的懷裡……歐陽果也試著努力想挽回她,卻已無濟於事……

這一次,歐陽果沒有再竭斯底里地瘋狂。他心裡只有一種平靜的悲痛,一種麻木的哀傷。他每天夜裡都反覆地聽著許美菁的那「鐵窗」,覺得自己真的就好像被關在了鐵窗里:「……我以為你給了我一線希望,我伸出手卻只是冰冷鐵窗……」他不願忘掉回憶,因為只有在回憶里才能找到活著的證據:「……若現實它總叫人更加悲傷,就讓我在回憶里繼續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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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磁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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