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城東城北方向,先是一小隊一小隊的天地會義軍敗退下來,不一會兒,大隊大隊的人馬潮水般退了下來。

天地會義軍全線崩潰了。

「上馬,向北門衝殺!」鄂輝跳上馬背厲聲吼叫。幾千名清軍開始在潰亂的叛軍中衝殺,左坦蕩的平原上,步騎的優劣頓時顯現出來。清軍乘馬縱橫馳騁,盡情地砍殺四處逃竄、毫無鬥志的義軍,特別是到了諸羅城下時,鄂輝更是精神抖擻,一馬當先,衝殺於驚慌失措的叛軍群中。

城中守軍一見援軍殺到城下,叛軍兵敗如山倒,欣喜若狂,蔡攀龍與柴大紀哪肯落後,大開城門,率領守軍殺出。

日落時分,清軍佔領了諸羅附近所有地區,正追殲逃竄的殘餘叛軍。

鄂輝的人馬作為前隊入了城。

夕陽中,鄂輝登上城樓向下俯瞰,只見漫山遍野中,到處是殘破的排車、雲梯及死去的人和馬的屍體,燒焦的枯木還徐徐散著青煙,隨着晚風飄去,就象惡夢正緩緩從諸羅城離去一樣。

做為第一個領兵殺退叛軍,率先入城的將領,鄂輝此時的心情十分舒暢,他瞅了瞅陪同自巳的守城將領,意味深長地說:「不瞞各位大人,如果不是籌劃失當,敝人早在兩日前就可以率援軍趕到。」

「哦?」柴大紀聽了一愣,與其他將領對視了一眼,忙問:「鄂大人,此話怎講?」

「是這樣。」成德明白鄂輝的意思,忙接過話題,說:「鄂大人上岸之時就主張大軍全力先解諸羅之圍,而後與島上的兵馬分兵南北,掃早叛賊。無奈福將軍和巴大人執意不肯,一定要分兵去取台北,他二人領兵直取無關痛癢的彰化,讓鄂大人和敝人從八卦山援諸羅。而八卦山守敵數倍於我軍,至使我軍受阻,也讓諸羅城危情更甚,生靈倍遭塗炭。」

「福將軍此舉是避重就輕,不分軒轅,有危兵家大忌之舉呀!」蔡攀龍驚叫:「諸羅一失,要十座彰化何用?」

「哦??好在有蔡提督和柴提督兩位虎將鼎力支撐,不然諸羅可就??好,不多說了,朝廷重用二位大人,可謂恰到好處了。」成德縮了縮脖脛,擠眉弄眼地感嘆道。

清軍解了諸羅之圍。

天地會人馬殘部分別向台北和中部退去。

赴台的清軍在諸羅會戰的第二天舉行入城儀式。

諸羅城外,旌旗遍野,兵將林立。

城中的文武官員及有頭臉的鄉紳巨賈,依次恭侯在城門前,等待平台大將軍福康安。

柴大紀和蔡攀龍並排佇立,眼望遠處款款而來的福康安和巴特爾,流露出不滿的神情。

「叩見將軍大人。」

所有的文武官員一見福康安走近,齊聲跪拜,神色不一。李侍堯偷眼望去,只見柴大紀虎著臉一聲不吭,蔡攀龍也是滿臉輕蔑之聲。他心裏一沉,感到氣氛不對,頓時留起心來,悄悄對旁邊的蔡攀龍嘀咕幾句,蔡攀龍漠然哼了一聲。

當禮儀完畢,福康安和巴特爾等人在一大群官員簇擁下,向城內走去時,李侍堯開始格外注意起這位不可一世的將軍大人,揣摩著慶功宴上可能出現的、令人難以預料的唇槍舌戰。

他的擔心和憂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自從鄂輝和成德昨天入城之後,給全體守城官兵的心頭罩上一層陰影。使欲血奮戰了半年的將士,普遍對援軍姍姍來遲感到憤懣,這種怒火自然集中在福康安和巴特爾的頭上。依照慣例,無論戰事順利抑或挫折,各個將領之間都會為功過爭執一番。鄂輝和成德顯然對福康安不滿,同巴特爾不和,又自知以他們倆之力惹不起福康安和巴特爾,所以遊說守城將領,煽動大夥對援軍的來遲而怨恨福康安。他們昨天的話無疑是燃起守軍將領對福康安不滿的火藥,必然引起一些將領的公然抨擊,特別是平亂中戰功顯赫、屢受朝廷褒獎的柴大紀和蔡攀龍,這兩人心高氣傲,一向桀了驁不馴,雖是漢軍,但威名素著,肯定會有恃無恐。

多年的官場磨礪,許多事實明眼人一下就能看穿,凡是滿漢官吏生糾葛磨擦時,就算是漢官有理,多半也不能勝訴。特別是在滿人官吏相互間的矛盾中,漢官更要諱莫如深,千萬不可涉足進去,弄得不好很可能成為調解矛盾的犧牲品。

鄂輝和成德對福康安與巴特爾的不滿,其矛盾展的結果,無論哪一方勝負,朝中都有人代為周旋或說情。朝廷對此類之爭一慣持敷衍調和的態度,只是對外族官吏介入時才認真對付,最後,倒霉的往往是外族官吏。

鄂輝和成德是借蔡攀龍和柴大紀聞名遐邇的聲名,再加上常青這樣七旬老臣的威望,加大抨擊福康安的力量。如果事情鬧僵的話,可不是他們兩人的事了,這才是他最擔心的。同是先後赴台平叛的將領,又是閩浙多年的同僚,這兩個初生牛犢子一鬧,別人就自然懷疑自己和他們是一夥的。捲入這種是非中是他最忌諱的,再說了,你柴攀二人的地位可是在動亂中得到的,朝廷以此嘉獎綠營官兵為其效力,表面上是以戰功擢升,骨子裏說不定還當他們是亂世梟雄哩!高興了就加官,不高興了還不是一踢了之?

常青雖然是旗人中的老臣,但這一次師久無功,在皇上眼裏己經是土埋大半截的人,他的話在皇上耳朵里沒有多大的分量。因此,柴大紀和蔡攀龍一旦應合鄂輝,和福康安頂起牛來,會被福康安——甚至皇上認為是代表了漢族官吏們的意思,那??

他怕的就是這個。

對在台島戰事中出現的滿人之間或是滿漢官吏之間的紛爭,他堅決地統統迴避,他太清楚了,別看自巳是從一品總督,能在閩浙呼風喚雨,可要真正和福康安這樣有根有底的滿臣相比,不過是個曳裾王門的食客而巳。無論縱觀古今,這是一條鐵律呵!

前面,福康安在侍衛簇擁下耀武揚威地走着,兩側的本地官吏則象老鼠一樣,低着頭,縮著脖子尾隨。

苦戰了半年多的諸羅城內,到處是碎石殘木,被炮火毀壞的殘敗屋宇,一隊隊骨瘦嶙峋、面色黝黑的兵丁,還有肥頭大耳的鄉紳,都瞪大眼晴,瞅著這些從京師來的大員及八旗軍。

提督府大廳內,早已準備好了美酒佳肴,一群好不容易才糾集起來的歌妓,躲在遠處向大廳中頻頻探望

福康安坐在位,環視了四周一下,心中好不得意,聽到眾官吏不絕於耳的讚揚聲后,樂得笑眼迷離。

巴特爾坐在下,兩眼流星般飛轉,早把所有的官吏盡收眼底。當他的目光落到鄂輝身上時,眉頭不由皺了皺。

鄂輝正同臨近的柴大紀竊竊私語,柴大紀眉頭緊鎖,臉色鐵青,不時朝福康安和巴特爾瞟一眼。成德也在和蔡攀龍嘀嘀咕咕,模樣十分親熱。

巴特爾不動聲色地同李侍堯共飲一杯后,悄聲問:「李大人,敝人不明白,諸羅之圍巳解,台南大局已定,平息叛亂指日可待,有的人怎麼悶悶不樂呢?」

「這個??」李侍堯早就察覺場面氣氛陰鬱,多數人都是謙謙之詞,恭維搪塞之語,雖說面含笑靨,卻極不自然,給人以做作之感。巴特爾既然問起,想必是察覺到了什麼,該怎樣回答呢,他犯了難。

他沒想到巴特爾不去問常青將軍,也不問八旗其他的將領,而是偏偏問自巳這個漢將,語塞了片刻,乾咳了幾下,笑道:「不瞞大人,城中的將士被圍困數月,盼援軍心切,原以為??大軍上岸後會馬不停蹄馳援諸羅。當然,大將軍分派兵馬自有其妙用,出人意料也是常有的事,再說,諸羅會戰大獲全勝,還有什麼可說的呢?敝人就不相信那一兩個宵小之徒的挑唆之說。」

李侍堯不愧官場宿將,講出這些不痛不癢的話,即不掩飾知道的一切,又不肯把話說得太透,一方面證明自己不撒謊,另一方面也暗示了自巳的難處,不同人結怨的意思。

「喔,好,說的好哇。李大人既剛直不阿、又精明過人那。」巴特爾徽笑着點點頭,打量著這個身材不高、渾身透著機靈勁的閩浙總督。

「福大人,卑職有一事不明,冒昧向大人討教,不知可否賜教?」柴大紀等眾人吹捧完,站起身,冷冷問道。

「喔?說,說來無妨。」福康安聽出對方口氣不恭,笑紋逝去。

「諸羅被困己久,危在旦夕,而大軍上岸后卻沒有全力馳援,反倒先取彰化。恕卑職冒昧,彰化與諸羅相比,孰輕孰重?」柴大紀生性耿直,又新加太子少保銜,以驍將馳名,說話相當沖。

「柴提督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福康安聽出對方質問的口吻,心中大為不滿,口氣也很尖刻。「大軍取彰化,那是避實就虛,給叛軍一個錯覺,巴大人率索倫營不是一天兩夜便趕到諸羅了么?大軍不是擊潰叛軍了么?」

「話是這麼說,可諸羅守軍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守住城,大人沒有體察嗎?」

「放肆!」福康安大怒,叫道:「本將軍率大軍援台,是要平息全台的戰亂,不是一個諸羅,是進是退,用兵方略自有主張,難道還要向你稟報嗎?!」

「大人言重,卑職可不敢有這個意思。」柴大紀一看福康安以勢壓人,口上雖然一軟,心裏卻更加不服起來。「卑職是說一旦諸羅有失,朝廷怪罪下來——」

「自有本將軍承擔。」福康安打斷對方的話。

「福大人,」常青頗為不滿地斜睨了福康安一眼,說:「城破之後,不但失去台島南北要塞,而且生靈塗炭呵。」

「不錯,諸羅的鄉紳子民協助守城,叛軍對此恨之入骨,萬一城破,叛軍勢必痛加洗劫。」蔡攀龍插言道,他對福康安的自負高傲非常反感,尤其是見福康安把城中數萬軍民的性命當兒戲,更加憤憤然。

巴特爾冷眼觀察了半天,這時開了口:「諸位,倘若大軍全力從八卦山援諸羅,叛軍必然從雲林增援。而八卦山地勢極不利大軍作戰,如果戰事真的久持不下,我大軍便是上了叛軍的當,那麼諸羅在何人手中就很難說了。至於用兵之道,也是因人因地因時而異,不過,凡為將者,用兵盡可不盡相同,其目地就是一個——克敵制勝,諸位可有同感?」

巴特爾的話一講完,眾人一時都沉默不語,是的,假如大軍全力從八卦山死拼硬打,叛軍同時也集中人馬拚命堵截,清軍即使取勝也絕不會如此之快。看來福康安以一部精銳吸引叛軍,再以奇兵從側翼偷襲,擾亂叛軍的謀略是有道理的,鄂輝成德的話一定是言過其實,說不定摻雜許多個人的成見。真要是那樣的話,得小心着點兒,這兩個混帳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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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倫鐵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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